从指向孩子的悲伤到指向结构的悲伤:自闭症养育的范式转变
核心观点
- 父母因孩子自闭症而产生的悲伤是真实的,但这悲伤不应指向孩子本身。
- 真正的“损失”源于社会中的健全主义系统,而非孩子。
- 将悲伤指向不合理的结构性障碍(结构性悲伤),可以成为个人与社会转变的催化剂。
对“悲伤叙事”的批判
一种常见的治疗观点鼓励父母为“没有得到一个神经典型(普通)孩子”而哀悼。这种“悲伤叙事”存在根本性问题:
- 源于缺陷视角:它将自闭症本身视为一种损失,强化了以缺陷为中心的框架。
- 转移问题焦点:当临床工作者坚持父母必须为孩子本身哀悼时,问题就从环境错误地转向了孩子。
- 对孩子造成伤害:自闭症儿童对周围的情感氛围高度敏感,他们会接收到“我身上有些不好的东西需要被克服”的信息。
自闭症倡导者吉姆·辛克莱尔指出:
“自闭症是一种存在方式。不可能将人与自闭症分开。因此,当父母说‘我希望我的孩子没有自闭症’时,他们真正说的是‘我希望我拥有的这个自闭症孩子不存在,而我拥有另一个(非自闭症的)孩子。’”
父母悲伤的真实对象
父母的悲伤是真实且合理的,但其对象常被误解。悲伤并非指向孩子,而是指向:
- 个人未实现的期望:对养育体验、生活方式、社区支持的想象破灭。
- 外部的系统性障碍:在神经典型主导的世界中,养育神经多样性孩子所面临的污名化、不确定性和压力。
对未来的恐惧:最初的“震惊”更多是对未知的急性应激反应,而非对孩子本身的悲伤。具体担忧可能包括:
- 孩子会被欺凌吗?
- 我不在了孩子能好吗?
- 失去了认为自己能保护孩子免受一切伤害的“全能感”。
个人反思示例:曾因孩子缺乏亲密关系而悲伤,后来意识到这是将自己对社交的需求投射到了孩子身上。孩子的任务是享受独处,而父母的任务是克服对孩子“孤独”的恐惧,并尊重孩子独立于自己的需求。
结构性悲伤:一种更准确的框架
神学家迈克尔·S·霍格提出了“结构性悲伤”的概念,将其定义为:由社会系统持续造成的、经常未被命名、无法哀悼且被社会否认的损失所产生的情感余波。
根源:源于一个并非为多样性设计的社会文化,例如:
- 要求行为一致的学校系统。
- 强调“独立”与生产力的社会期望。
- 将神经多样性病理化的医疗体系。
表现:当父母因以下情况感到悲伤时,即是结构性悲伤:
- 孩子的安全依赖于父母的持续在场。
- 大量时间耗费在与系统抗争上,而非生活本身。
特点:
- 这不是接纳的失败,而是对系统性不公和持续倡导导致耗竭的、慢性且自然的反应。
- 它迫使父母重写自己的价值观与人生故事,打破关于进步、独立和“事情应该如何发展”的固有叙事。
- 它没有终结,不像传统哀伤模型那样会走向“接纳”,而是对制度性失败的一种持续且恰当的反应。
结构性悲伤的转化力量
尽管充满挑战,结构性悲伤可以导向积极的转变:
- 培养集体能动性:成为社会变革的催化剂。
- 重新定位意义:从追求典型的成就指标,转向选择与孩子的同频与回应。
- 拓展生命连接:加强与边缘化社群的联结,唤醒对更当下、更公正生活的感知。
- 真正的觉醒:来源于与孩子真实自我的连接,而非哀悼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想象中的人。
正如辛克莱尔所呼吁的:
“如果你必须悲伤,那就为你自己失去的梦想悲伤吧。但不要为我们哀悼。我们活着。我们真实存在。我们就在这里等着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