核心观点

• 认知行为疗法（CBT）在统计上有效，但其临床效果（实际症状缓解程度）常常有限，许多患者在治疗后仍受症状困扰。
• CBT效果有限的关键原因在于，它常将患者的问题性核心信念当作可理性辩论的错误观念来处理，而实际上这些信念更接近于不容置疑的“信条”或具有心理保护功能的“护身符”。
• 直接挑战这些“信条”般的核心信念，往往会适得其反，强化患者对它们的坚持。更有效的方法是关注并探讨这些信念所服务的心理功能。

CBT疗效的局限性：统计显著性与临床显著性

• 统计有效不等于临床有效：大量研究显示，CBT在统计学上比“不治疗”更能缓解症状。
• 但临床改善可能微乎其微：这种统计差异可能仅意味着症状量表上几分的改变，如同超重者从超重100磅减到97磅，虽有“显著”差异，但根本问题仍在。

• 多数患者并未真正康复：

  • 大多数抑郁症患者在CBT治疗后依然抑郁。
  • 对于创伤后应激障碍（PTSD）、焦虑症等，情况也类似。

问题核心：核心信念 vs. 日常信念

CBT的逻辑“改变信念即可改变行为”在表面上有道理，但用于治疗时却常失效，原因在于问题性核心信念与日常可更改的信念性质完全不同。

• 日常信念（如“芥末酱在4号通道”）：

  • 可轻易被新证据修正。
  • 不涉及情感依附。

• 核心信念（如“我一无是处”）：

  • 形成于童年，带有家庭烙印，如同我们导航现实世界的“地图”。
  • 对个人身份、世界认知至关重要，难以像质疑过时的地图一样去质疑它。

  • 更接近于“信条”：

    • 被紧密而坚定地持有。
    • 面对相反证据时，不仅不会改变，反而可能因认知失调而更加坚定（即“加倍下注”）。
    • 当它受到挑战时，个体会感到一种必须捍卫的压迫感和热度，如同在餐桌上无法对触及根本价值观的言论保持沉默。

传统CBT实践中的误区

许多CBT治疗师可能未充分认识到核心信念的“信条”属性，从而陷入以下误区：

1. 将患者的“配合”误解为进展：如果患者能心平气和地配合治疗师质疑某个信念，这可能恰恰说明被讨论的并非那个真正关键、被视为“信条”的核心信念。

2. 采用直接方法进行挑战：

   • 例如，针对“我一无是处”的信念，直接列举反证或指出其逻辑谬误。
   • 后果：这种方法将核心信念视为理性错误，而实际上它更像用于“驱邪”的护身符或咒语。直接挑战其价值，反而会增加患者对它的情感依附，使其更加固化。

更有效的干预思路：关注信念的功能

与其直接挑战信念的内容，不如探索并评论该信念所服务的心理功能。

• 方法示例：治疗师可以观察并指出：“我注意到，每当我们快要探讨采取不同行动的可能性时，你脑海中就会响起‘我一无是处’的咒语。”

• 为何有效：

  • 这种间接的、关注功能的评论，能促使患者进行反思（内省），而不是激起防御。
  • 它帮助患者看到，这个信念可能是在回避某种更深层的恐惧或痛苦（例如，避免尝试后失败的风险，或回避某些情感）。
  • 通过这种方式，神圣不可侵犯的“圣牛”得以逐渐转变为可以平常心审视的“普通动物”，从而为真正的改变打开空间。

• 技术调整示例（针对“我一无是处”）：

  • 将抽象的“无价值感”与具体的意象（如某个记忆或梦境中的形象） 联系起来。
  • 注意我们内心的自我对话通常是第二人称（“你”），而非第一人称（“我”）。将“我一无是处”重构为“你一无是处”，并引入说出这句话的“自我部分” 的角色进行探讨，而不仅仅关注被贬低的那个部分。

核心观点

• 核心信念是我们进行推理的起点，而非推理得出的结论。
• 柏拉图将这类组织性原则称为 “本原” ，并认识到它们通常在意识之外运作。
• 评估信念时，“适应性 vs. 非适应性”的标准过于浅表；柏拉图提出的“有益 vs. 有害”标准更为深刻。

核心信念：我们推理的起点，而非结论

• 在临床工作中，引发最多困扰的信念，并非来访者正在思考的信念，而是他们赖以进行思考的信念。
• 举例：一位来访者认为自己“毫无价值”。她提供的证据（父亲的批评、失败的婚姻、停滞的事业）之所以成立，正是因为她早已透过“无价值”的透镜来解读一切。
• 她并非通过推理得出“我毫无价值”的结论，而是从这个结论出发进行推理。

柏拉图论“本原”：灵魂的统治者

• 希腊语 arche 意为“开端”、“起源”、“法则”和“第一原则”。其核心概念是：最先存在并衍生出其他事物之物。

• 柏拉图认识到，有些信念具有特殊地位：

  • 它们不是我们通过深思熟虑得出的结论。
  • 它们是使深思熟虑成为可能的起点，是我们推理所依据的原则。
• 决策的实际过程：权衡工作机会的各个因素（薪水、地点等）之所以有意义，是因为你早已秉持了关于“美好生活”的某些原则。这些原则是决策的本原，而非决策的产物。

• 柏拉图提出的关键问题：什么在统治你的灵魂？ 什么对你的决定拥有主权？

  • 如果统治你的是欲望，你会基于即时满足做决定。
  • 如果统治你的是对认可的渴求，你会基于他人的看法做决定。
  • 如果统治你的是真正的智慧，你会基于什么真正对你有益来做决定。
• 问题在于：实际上的统治者，往往并非我们意识层面所认同的东西。来访者并不认为自己选择围绕“无价值感”来组织生活，但这恰恰是她的本原——一个解释一切的、隐形的起点。

认知疗法的正确与不足

• 正确之处：艾伦·贝克的图式理论认识到，诸如“我不可爱”或“世界很危险”等核心图式，是过滤经验的透镜。它们是自动化的，你并非通过推理得出它们，而是透过它们来解读情境。

  • 这至关重要：并非所有信念都处于同一层面。有些信念处于更高的逻辑层级，统辖着其他信念的形成。
  • 仅处理表层想法而 untouched 核心图式的治疗，如同治标不治本。

• 不足之处：标准的图式工作缺乏一个超越“适应性”与“非适应性”的、强有力的评估标准。

  • “适应性”通常意味着“功能上有用”或“让你感觉更好”。这固然重要，但常常沦为对短期舒适的追求，而非真正的繁荣。
  • 一个图式可能在“减少焦虑”的意义上是“适应性的”，但它仍然可能围绕某种有害的东西来组织你的生活。

更深刻的检验标准：有益 vs. 有害

• 柏拉图在《理想国》中提出了不同的标准：区分 “保存与受益之物” 与 “毁灭与败坏之物”。

  • 这与感觉良好无关，而关乎某物是维持还是削弱你的存在。
• 应用于核心信念，问题变为：这个“本原”是围绕对你有益之物还是有害之物组织的？

• 以“无价值感”图式为例：

  • 它在某些方面“有效”：通过保持低期望来避免失望，能解释她的过去，甚至让人感到熟悉和“舒适”。从某些衡量标准看，它是“适应性的”。
  • 但它是围绕对来访者有益之物组织的吗？显然不是。它产生的思维和行为模式损害了她的繁荣。它是一个虚假的本原：它作为第一原则运作，但却是围绕“有害”而非“有益”组织的。
• 这个图式之所以错误，不仅因为它引发痛苦，更因为它不反映现实（她事实上并非毫无价值），并且其导向是危害而非益处。

临床应用的启示

• 揭示隐性的“本原”是必要的，但还不够。还需要一个评估它们的标准。

• 一个有效的提问方式是直接询问来访者：“这个信念是围绕对你有益之物还是有害之物组织的？”

  • 这个问题的影响不同于“这有帮助吗？”或“支持和反对的证据是什么？”。它将评估从实用层面转向了更接近道德的层面：不再是“这管用吗？”，而是“这服务于你真正的善吗？”
• 柏拉图认为，做出这种区分的能力是理性灵魂的最高功能。当理性正常运作时，它能把握真正的第一原则：关于什么真正有益、什么只是看似有益的观念。
• 治疗目标不仅仅是修改信念使其更“实用”，而是用真正的本原取代虚假的本原——即那些真正反映现实并导向繁荣的原则。

关于“理念”的说明

• 柏拉图的希腊语词汇 eidos 和 idea 都源于动词“看”。
• 当你把握了柏拉图所称的“理念”时，你看见了某种东西：一种模式、一种结构、一个原则。
• 成功的治疗也是如此。来访者不仅仅是获得信息。在某个时刻，如果进展顺利，他们会看见关于自身的某些东西。模式变得清晰可见。
• 这是一种可复得的智慧：确实存在能够指导生活的真实原则，而一个关键的检验标准就是：它们是围绕对你有益之物还是有害之物组织的？
• 这是一个值得对任何声称在你灵魂中统治的信念提出的问题。